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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當家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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認親這種事, 要麽是深思熟慮,要麽是臨時起意。深思熟慮自是多方考量,臨時起意大多是一見如故。姜麓不知道萬夫人到底是深思熟慮還是臨時起意, 就這麽被強塞過來一個大外甥。

大外甥萬桂舉瞧著也是一臉的懵, 小瞇縫眼裏全是迷茫。

萬夫人白胖的臉笑成一朵花,“你這孩發什麽楞, 還不快叫小姨!”

萬桂舉先前還當自己聽錯,眼下是聽得清楚明白,一張同萬夫人極為相似的胖臉震驚到發搐抖動。

“母親,開…”

“很開心是不是?母親也極是歡喜多了這麽一個妹妹。”

萬桂舉哪裏會開心, 他是想說他娘在開玩笑。他娘一大把年紀,還被他爹寵得像個小姑娘。她在家裏作威作福,到外頭還給他惹是生非。她真想認幹親, 認個幹女兒不好嗎?為什麽偏偏要大一輩?

他欲哭無淚,“母親, 你…”

“傻孩快叫小姨,你看你小姨也高興到說不出話來。”

姜麓著實無語至極,萬夫人鬧的是哪一出。

結幹親不是兩個人的事, 有時候是兩個家族的事。遠的不說只說近的,她一旦成為萬桂舉的小姨,那便意味著秦彥同萬家也沾上親。

秦彥的身份特殊,萬夫人就算不知道,萬縣令還能不知道。

萬桂舉震驚的臉色慢慢脹紅, “母親…這…這不合適…”

他年紀比母夜叉還大, 他怎麽能叫一個比自己小的女為小姨。若是他知道此前姜麓差點成了他幹娘一事,不知作何感想。

萬夫人嗔道:“大人說事,哪有小孩插嘴的道理。什麽合不合適的, 那是我們大人的事,同你一個小孩有什麽關系。”

萬桂舉眼中盡是愕然,他比母夜叉還大,他怎麽就成了小孩?母親到底想幹什麽,他都快急死了。

姜麓清清嗓,“萬夫人,這確實不太妥當。”

“妹妹,你可是嫌棄我?”萬夫人眼眶微紅。

“並非是嫌棄,而是…”

“既然不是嫌棄,那我就放心了。我是家中幼女,自小就盼著能有一個妹妹。不成想盼了這麽些年,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。桂舉這孩多虧你的教導,我和他父親都看在眼裏。以後你就把這孩當成自己的孩,想怎麽打就怎麽打,想怎麽罵就怎麽罵,我們夫妻絕無二話。”

說到打罵二字的時候,萬夫人的心揪在一起。她哪裏舍得寶貝兒被人打罵,不過是說個場面漂亮話。

姜麓一聽這話,當下明白此事不是萬夫人臨時起意,對方必是同萬縣令商量過的。如今秦彥被廢被貶,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,像萬家這樣主動巴上來的少之又少。

她大約知道以後的事,心道他們夫妻二人眼光不錯。萬家同國公府有親,也算是自己的親戚。不管萬氏夫婦是出於什麽考慮,這門幹親目前看來並沒有什麽緊要的忌諱。

“萬…姐姐,桂舉這孩又懂事又聽話,我哪裏舍得打罵。”

萬夫人喜形於色,“好妹妹,多虧你和他小姨父教得好。”

他小姨父幾個字聽得姜麓想笑,她很期待秦彥聽到這個稱呼時的表情。

萬桂舉心裏苦,他不明白好好的自己怎麽會多出一個小姨。聽聽他娘說的話,什麽任他被別人打罵,這還是不是親娘?

讓他認一個比他小的女為小姨,比殺了他還難受。

萬夫人心下那叫一個歡喜,用手肘捅咕兒,“桂舉,趕緊叫小姨。”

萬桂舉是百般不情願,胖胖的臉皺成一帶褶的肉包,無奈屈於自己母親的虎威之下敢怒不敢言。

他一看到姜麓那張臉,小姨兩個字怎麽也叫不出口。

“母親,你別鬧。”

“你這孩,虧你小姨還誇你懂事又聽話。”萬夫人佯怒。“如果不是你小姨和你小姨父,你哪有現在的模樣。”

萬桂舉憋屈至極,他又不是母夜叉和活閻王養大的,什麽叫他有現在的模樣都是多虧他們,母親簡直是睜眼說瞎話。

姜麓看一眼他憋屈的樣,笑道:“叫不叫小姨都無所謂,不過是個稱呼而已。不過到你小姨父那裏禮數不能少,他和我不一樣。”

萬夫人連忙說對,那位公可不是一般人。

萬桂舉心裏苦,他不明白好好的自己為什麽會多出一個小姨。他娘真的不是故意整他的?以後有這層身份在,母夜叉還不得欺負死他。

萬夫人對親兒的怨念視而不見,“桂舉,你再不叫你小姨,母親可要生氣了。”

萬桂舉記得上一次母親生他氣的時候還是八歲那年,那時候他年紀小不知道姨娘是什麽。嚷嚷著別人家都有姨娘為什麽他家裏沒有,鬧著讓父親買幾個姨娘玩。他記得那是母親對他最後一次生氣,也是唯一的一次生氣。

母親向來疼愛他,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此事再無轉寰的可能。他的臉色越發紅脹,像極充血的包,小姨兩個字是怎麽也叫不出口。

姜麓對萬夫人道:“姐姐,莫要再為難孩。”

萬夫人對萬桂舉說:“還是你小姨疼你,快出去玩吧。”

萬桂舉如蒙大赦,跑也似的出了屋。一出去對上姜沐似笑非笑的表情,他腦裏“轟”一聲有什麽東西炸開。

先前萬夫人扯著嗓叫萬桂舉過來,所有人都以為萬夫人和姜麓有什麽事。姜沐與小新趙弈都趕過來,自是將屋裏他們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。

“來,叫聲舅舅聽。”

“你是誰舅舅?”萬桂舉臉面通紅,輸人不輸陣。

“剛才你娘不是認了我妹妹當幹妹妹,那你不就是我的外甥?”姜沐吊兒郎當地抱著胸,很是看不上萬桂舉的樣。

他們國公府的外甥不是誰都能當的,那野丫頭真會胡鬧。

萬桂舉恨道:“你說你是仙女的哥哥,為什麽我們都沒有聽過她叫你哥哥。小新,你也沒有聽過,對不對?”

小新老實點頭,“夫人確實從未這般稱呼過姜三公。”

姜沐知道他們是一夥的,“沒叫過,我就不是她兄長嗎?本公願意讓你叫一聲舅舅,那是看得起你。你以為本公稀罕你這麽個大外甥嗎?”

萬桂舉惱怒道:“你不稀罕那你還讓我叫?你當我稀罕…做什麽人的大外甥不成?我…是被逼無奈!”

這是秦彥從正屋出來,寒星目那麽冷冷一掃,所有人齊齊低頭。

鴉雀無聲之時,姜麓送萬夫人出來。

萬夫人胖臉笑成彌勒佛,紅光滿面別提有多歡喜。乍一看院裏低頭裝死的三人,再一嚴肅矜貴的公,立馬恭敬地行了一個禮。

姜麓心下好笑,萬夫人之前還一口一個他小姨父,一見到秦彥就像老鼠看見貓屁都不敢放一個。

到底還是秦彥厲害,僅是站在那裏就有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。

萬桂舉頭埋得最低,他生怕自家親娘在這個節骨眼上提起認親一事。他在姜麓面前還能有幾分自在,在秦彥面前他是嚇得手腳都不敢亂動。

到底是剛始時被揍得狠,他很怵秦彥。如果讓他選擇,他寧願選擇叫母夜叉一萬聲小姨,也不敢叫活閻王一聲小姨父。

他怕秦彥,萬夫人也怕。萬夫人在姜麓面前妹妹長妹妹短叫得親熱,一到秦彥的面前是半個字也不敢提。

姜麓將這對母的慫樣看在眼裏,替他們解圍,“萬姐姐慢走,年後就讓桂舉過來跟他小姨父讀書。”

“誒,好。”萬夫人答著,小心翼翼地偷瞄秦彥的臉色。

秦彥在看姜麓,姜麓在對他笑。

好半天的功夫,萬夫人沒有聽到秦彥說話,心裏懸得老高的石頭緩緩落地。她趕緊帶著兒行禮告辭,不肯收姜麓準備的回禮。

姜麓準備的回禮是二十只雞並一筐雞蛋,那些雞養得膘肥體壯,雞蛋更是個頂個的大。萬夫人在她的再三硬塞之下,終於收了她的回禮。

秦彥看了她一眼,轉身進屋。

她立馬跟上,說起萬夫人非要認親一事。“我想著不是什麽壞事,反正他們萬家同姜家是一條線上的螞蟻,我們想甩也甩不掉。”

“倒是無妨。”秦彥睨她,“他小姨父?這是從哪裏論的稱呼?”

她笑起來,“是萬夫人這麽稱呼的。”

“她是可以這般稱呼,因為她是以自己孩的名義論輩分,但這個稱呼不是你該叫的。你可知尋常婦人如何稱呼自己的男人?”

姜麓傻眼,他這是在對她說教?

秦彥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桌沿,“成親未育的女可稱自己的丈夫為我男人或是我當家的,育有女的婦人則可稱之為孩他爹。”

他能一本正經地因為此事對自己進行說教,姜麓也是服氣。這小有本事說教她,為什麽沒本事控制自己的耳朵。他一定看不到自己的耳朵紅成什麽樣,也真是難為他。

這小不僅學會她的套路,還學會喜歡說教。只是他的套路盡往她身上使,現在還說教說到她頭上。

她也是沒有面的很。

“那我以後稱你為當家的,你看如何?”她突然湊近。

秦彥微微一僵,“隨你。”

什麽叫隨她,不是他自己先提的嗎?

“當家的,眼看著年關已至,是否應該派人給京中送年禮?”她故意拖著尾聲,聲音別提有多嗲多嬌。

秦彥修長的手指微蜷,那種酥酥軟軟的感覺如同有人以羽毛輕拂他的心間。他想抓住那惱人的羽毛,又舍不得折損它的嬌弱。

“家中小事,一切皆由你拿主意。”

“當家的,你真好。”姜麓越發嬌嗲,甚至還朝他拋了一個媚眼。

他險些破功,唯死死攥拳頭。

姜麓早已想好年禮,那些養大的雞一只不賣。一大部分用來送禮還禮,餘下的部分留著自家吃。家裏幾個大小夥,若是放開吃一人一頓一只雞不在話下,幾十只遠遠不夠吃。

她挑出七十只花色相似體型差不多的雞,三十只送進宮,二十只送到阮府,二十只送邊關。與雞一起當做年禮的,還有自家的雙黃蛋。

在她準備的年禮還未送出去時,阮府和邊關的年禮陸續送來,是以她準備的年禮便成了回禮。此前她給大哥去信時,有托付替她大哥尋一些邊關的種,所以姜沛送來的年禮之中有不少種。

進京送年禮的人還是趙弈,這些雞一送進宮即引起圍觀。

那些妃嬪們圍在一起,比雞籠裏的雞還吵。她們嘴裏誇著秦彥孝順,心裏則笑話他自甘下賤。就沖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年禮,料想前太也翻不了身。

宮中最是人情淡薄,人走茶涼不足以形容深宮高墻之內的涼薄。一個在世人眼中翻不了身的前太,即使是學會一些農事送些雞啊蛋的進宮,終究是與這天下最尊貴的地方漸行漸遠。是以所有人都料定那廢太以後或許只能種田養雞,連原本很忌諱秦彥的人都漸漸放下戒心。

那些雞被送到禦廚房,當晚皇帝的桌上就擺上了一道人參雞湯。同上次一樣的規矩,另有一份雞湯送至冷宮。

冷宮蕭條,除去當差的太監宮女之外,鮮少有人願意踏足沾染晦氣。

從禦廚房到冷宮,雞湯早已冷卻。雞湯尚且冷透,更何況其它的飯菜。冰涼透骨的清粥,還有結著油花的兩碟菜。

兩菜一湯擺在桌上,菜比人心還冷。

偏還有不識趣的宮女在冷宮墻外嚼舌根,一個說陛下不僅賞了胡貴妃雞湯,還賞了柴貴嬪。另一個說柴貴嬪嫌雞湯油膩,又賞給了身邊的宮女。

她們的聲音不小,似乎是刻意讓宮墻裏面的人聽到。

“娘娘,陛下怎麽能把雞湯賞給柴貴嬪,這可是殿下送的年禮!”老嬤嬤一臉悲憤,恨不得沖去撕爛那兩人的嘴。

被稱為娘娘的人一身素衣發髻輕綰,端莊優雅而不失美貌,怡然從容而不失尊貴,正是被打入冷宮的宋皇後。

墻外宮女口中的胡貴妃是三皇的生母,是整個後宮除皇後之外最尊貴的女人。而那位柴貴嬪則是宋皇後被打入冷宮的罪魁禍首,皇帝是因為相信柴貴嬪腹中的孩是被宋皇後所害,這才有後面太被廢一事。

宋皇後面不改色,吹散雞湯上那一層油花慢慢地抿了一口。她身邊的老嬤嬤不忍看,微微側過頭去。

“湯不錯。”宋皇後又喝了一口,“彥兒送的年禮,如何處置是陛下的事。柴貴嬪沒有口福,是她自己沒有福氣。”

“娘娘…”老嬤嬤用衣角拭淚,“咱們殿下是個有心的,便是身處鄉野也不忘為百姓謀福。奴婢聽福總管說,葛大人一直誇殿下教的法好。”

宋皇後淺淺一笑,“那法可不是他想出來的。”

“娘娘,怎麽不是殿下想出來的?明明是殿下送信給陛下的,此事做不得假。”

“信確實是他送的,但法不是他想的。”宋皇後眼神變得深遠,“彥兒自小讀的都是聖賢之書,習的是治國之策。倒是那位姜家姑娘,聽說以前是個放牛的。”

說到林國公府的所作所為,老嬤嬤滿心不屑。

“林國公欺人太甚,誰知道真假千金的事是真是假。依奴婢看,他們就是見娘娘和殿下失勢生了其它的心思。”

宋皇後還在笑,“世人趨利避害,此乃人之常情。為這樣的人這樣的事生氣,不值當。本宮倒覺得那位姜家姑娘有點意思,說不定彥兒與她相處不錯。”

自己的兒自己知道,以彥兒的性不可能主動養雞種地,所以這一切應該是那位姜家姑娘出的主意。彥兒能配合對方行事,足以證明二人處得極好。”

她撥下頭上的一只簪,交給老嬤嬤,“你把這個拿給福總管,就說是本宮這個婆婆給兒媳的見面禮。”

老嬤嬤大驚,“娘娘,這可你最喜歡的一支簪…”

“去吧。”宋皇後似乎不想多言。

老嬤嬤無法,自是遵命辦事。簪送到福總管手上,定然還要在皇帝面前過一下明路,過了明路的東西才能送出宮。

趙弈回到北坳村在五天之後,正值年三十。

過年的氣氛在山村裏分外的濃郁,各家各戶的煙囪都冒著煙。有些餘錢的人割上一兩斤肉包個餃,沒有什麽餘錢的人也會在菜裏放幾片肥肉飄個油花。更有那家底不錯的人家,狠狠心還會宰一只雞。

炊煙裊裊中,以顏家的煙火氣息最濃。過年燉大菜,雞啊肉的姜麓並不吝嗇。燉肉的香氣飄得老遠,遠遠迎接著風塵仆仆的遠歸之人。

一聞到熟悉的香氣,趙弈不僅滿身疲憊盡去,連心裏的煩憂也一並散去。他先是稟報此次進京之事,然後將簪交到姜麓的手上。

姜麓看著簪,若有所思。

此簪不是尋常之物,而是一支九尾鳳簪。鳳簪精美絕倫,流光溢彩華貴不凡。即便僅用一方帕簡單包著,亦不掩其尊貴與地位象征。

宋皇後送此簪給她,說是給她的見面禮。此禮不可謂不重,已然表明送禮之人的心意。所以即使她們婆媳二人從未見過,宋皇後卻已是接受她這個兒媳。

她感覺很是微妙,之前阮太傅身為秦彥的老師尚且對她頗多不滿與嫌棄,為何嫡親的婆婆如此輕易接受她。

“此簪乃我母後心愛之物。”秦彥道。

姜麓更是疑惑,將自己心愛之物贈給未曾謀面的兒媳婦,足可說明當婆婆的對兒媳很滿意。那位宋皇後,為何對她沒有半分芥蒂?

她對秦彥道:“你母親送此物給我,認同我身份只是其一。”

秦彥看她,“還有何意?”

“此物是身份象征,代表著其主人的身份地位。她是想告訴你,就算她此時身在冷宮,她依然還是皇後之尊。”

姜麓仔細收好簪,對那位沒見過面的婆婆很感興趣。

那個女人—

不簡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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